落日平林噪晚鸦。
风袖翩翩催瘦马。
一径入天涯。
荒凉古岸,
衰帅带霜滑。
要让二十世纪的人相信有过去未来的同步存在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,可若是要让七世纪的人相信这种天方夜谭,就有点对牛弹琴了。
然而,刘季寒终究还是相信了,虽然很不可思议,但是,汝宁带来的那些东西,那种他相信绝不是现在能够制造得出来的东西,特别是那个「莱思康」,居然按几下就能立即在那个小小的框框里制造出字体来;还有那什麽「随身听」,竟然能够把声音藏在里头;最稀奇的是那个「立可拍」,喀一下就可以把人复制在小小的「照片」里,甚至那支「原子笔」、那本厚厚的中国历史……
即使他告诉自己这种事是不可能的,可又无法做出更好的解释来,所以,他只能相信了!可他并没有因此而以特殊异样的眼光来看待汝宁,反倒时时抱著那本中国历史猛啃,但是,汝宁只肯让他看到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年。
「要预先知道未来,你就必须有一种认知无论你如何的不满,你都不能妄想去改变它!如果你做不到这点,你就没有资格看後面的东西!」
刘季寒看著她把书又放回手提箱里锁起来。
「里面有提到我是否替祖父报了仇吗?」
汝宁回头注视著他片刻。
「没有,就连你祖父的名字都只是提到那麽一点点,几乎没有的程度。这就是我一直想让你了解的事,你我都太渺小了,渺小得连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的资格都没有,这样的你就算为你祖父报了那无谓的仇又如何呢?生命太短暂,时间太匆促,人生太无常,为什麽不专注在能让自己感到不虚此生的事物上呢?」
刘季寒沉思无语。
「若是你愿意听我的劝告,那麽,我就请你放弃报仇那种傻事,甚至如果可以的话,我还想请你辞官退离朝廷,因为……因为我不想眼睁睁的看著你浪费生命在一些无意义的事上头。」
刘季寒剑眉一挑。「是朝廷会发生什麽大事吗?」
「这个嘛……」汝宁的神情写满了为难与无奈。「我想,你应该知道,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是能够安安稳稳、一路毫无风波的走到最後,所以,也就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够维持永久的政权。我只能告诉你,唐朝至少还有两百六十多年的时光,但是,在现任皇帝过世後,会有一件你极可能无法容忍的事发生,以你的个性,你很可能会直接做反抗,那对你是非常不利的,甚至可能会导致生命危险也未可知。」
刘季寒皱眉。「皇上他何时……何时……」
「去世?」汝宁询问地望著刘季寒,後者微微颔首。「这个……我想想……唔……应该是……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,唐太宗病死在翠微宫含风殿,八月葬於昭陵。」
刘季寒一惊。「咦?不到十年了?」
「没错!」
刘季寒又蹙眉思索片刻。
「那……你所说的那件事……确定不会动摇唐朝根本吗?」
「就算会,你又能如何?」眼看刘季寒的脸色蓦地沉下,汝宁忙又道:「不会、不会!不是才告诉过你唐朝还有两百六十多年吗?七十年後,唐玄宗继位,届时将是大唐的巅峰盛世,却也是大唐衰落的启始,特别是开元二十五年,也就是距今九十多年将近一百年後,更是大唐由盛而衰的关键年。我想,那时候就算你想做什麽也没有办法了吧?」
刘季寒又苦思半晌,而後长叹。
「我想!无论是十年後或百年後,即使我想做什麽努力,也都是无济於事的吧?因为历史上并没有留下我的名字,对吗?」
「很好,你总算想通了!」汝宁称赞道:「你只要尽责过好你自己的生命就行了,不要妄想改变历史、创造历史,历史是既定的,你只能直直的走下去,如果你硬要干涉的话,世界会大乱的。如果结果是更好,那没有话讲,但如果唐朝的气数反而缩短了呢?你岂不是成了大罪人?」
刘季寒蓦地打了个寒颤。
「不,我不想变成大罪人!」
「那就是罗!」汝宁点点头。「所以,我才希望你辞官退隐,眼不见为净。除非你能确定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事端,十年後,无论会发生多麽令人愤慨的事,你都能忍受下来,那麽就由著你高兴如何就如何罗!」
刘季寒咬住下唇。「那件事……皇上驾崩後就会爆发了吗?」
「那倒不是,还要再过个几年吧!不过……」汝宁神秘地挤挤眼。「祸端此刻已隐匿在後宫中了喔!」
「後宫?」刘季寒愕然地惊呼。「女人?」
汝宁颔首。「是的,女人。好了,我说得太多了,你好像已经开始紧张了,可我说过,别妄想改变历史,否则你很可能会变成历史的大罪人哟!」
刘季寒默然垂眸。汝宁笑笑,继而漫不经心似的踱向窗边望著庭院。
「不过,有件事我却必须先和你讲清楚才行。」
刘季寒闻言,也来到她身後轻轻地环抱住她。
「什麽事?」
「那位秋霞小姐是个好姑娘,又等了你那麽久,何况,你早在娶我之前就有意要娶她进门了,不是吗?所以,我不会反对,也没有资格反对,因为我才是硬插入你们之中的第三者,但是……」汝宁顿了顿。「在我那个时代里,婚姻是一夫一妻制的,也就是说,男人只能拥有一个妻子,其他什麽妾侍之类的统统是不被允许的。」
她徐徐地回过身来仰视著他。
「最重要的是,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,无法容忍我的男人是和人公家用的,是我的就全部只能是属於我一个人的,包括你的人和心,否则,我宁愿放弃。」她又回过身去望著窗外。「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,所以,就算你人在我身边,心也不会在我身上,因此,我打算放弃了。虽然我爱了你那麽久,也很清楚离开你我将会很痛苦,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,长痛不如短痛,所以……」
她轻叹。
「我会利用两年後的那次机会回去,希望你能让我把孩子带去,我想,那样对他是比较好的。至於那位秋霞小姐,你可以先另外安排一个住所让我独居,再尽快把她娶进门。等我回去之後,你就可以向外面宣布我生病死了或什麽的,如此一来秋霞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扶正为大老婆了。」
汝宁说完了,可刘季寒却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出声回复,只是默默的从后面环住她不言不语,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到底同不同意她的提议?
「秋霞是个好女孩,」他突然出声了,着实让汝宁吓了好大一跳,「蕙质兰心、温柔体贴、娴静大方、知书达礼,女红中样样精湛,我一直认为她会是个好妻子、好母亲,而且我想……我也是喜欢她的,所以才准备娶她为妻,可是……」
汝宁感觉好像自己看得到背後的他在疑惑、在皱眉。
「我对她却没有对你的那种感觉……不!我甚至不大了解自己对你的感觉。我常常被你气得头发昏,真想结结实实地教训你一顿,可却又更想教你时时刻刻伴在我身边,让我能看著你笑、看著你生气、看著你使鬼点子,看著那般万种风情的你,总教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满足与开怀。即使你不在我身边,我还是会时时刻刻挂怀著你,我告诉自己是因为担心你又要搞出什麽麻烦了,而事实上,却是我无法不时时刻刻去想著你、念著你。直到你被咄陆俘掳去,我才发现我多麽不想失去你、多麽害怕失去你,即使每个人都认为你不可能还活著,但我都坚持一定要找到你,因为我不敢想像你若是真的死了,我该怎麽办?」
他缓缓地将她转过身来,深深的凝视著她。
「辜负了秋霞,我会很愧疚,因为她是如此专情於我,为我浪费了长久的青春,结果却是一场空,那对她而言真是太不公平了。然而,若是失去了你,我更会痛不欲生、生不如死,她也只能陪伴著一个日日夜夜在痛苦的思念与懊悔中度过的夫婿,这对她来说也是同样的不公平,所以……」
他重重地叹息。
「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。」
刚开始听时,汝宁还满、心的欢喜,可听到最後,她不由得猛翻白眼。
是喔、是喔!这样对温柔的官大小姐不公平,那样也对可怜的青梅竹马不公平,拜托!都到这种节骨眼儿上了,他还想刀切豆腐两面光吗?她不满地暗忖,最好就是她让一步,教海也阔、天也空吗?他是这个意思吗?也就是说,他就是狠不下那个心放弃多情的秋霞姑娘罗?
对啦!他说的是没错啦!那个女人真的是有够完美的,也痴心地等待了那麽多年,人家又是先来她後到,就这样把人家给一脚踢开的确是残忍了些没错,可是……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自私的嘛!哪有可能像分赃那样二一添作五,或你三我七的?很容易分赃不均而起内讧的耶!
反正三人行这种游戏她是玩不来的,嘿嘿!要不就再多一个男的配成两对就有得玩罗……咦?对喔!再多一个男的不就……可是人家要吗?
眼底忽地闪过一抹恶意,汝宁忽然嘿嘿笑了起来,那种阴森的笑声教人听了不由得鸡皮疙瘩掉满地,刘季寒立刻起了戒心。
「汝宁?」
「我有一个好主意,绝对保证皆大欢喜!」
汝宁说得信心十足,刘季寒听了心头更是打鼓不已。
「呃……你……说说看。」实在不想问,可是又忍不住要问。
「简单之至,咱们再找一个男的,」汝宁笑得甜蜜至极,刘季寒却已经後悔问她了。「想想……呃!就大副手吧!他好像对我的印象还满不错的。以後你要是心痒痒,请尽管去安慰安慰官大小姐没关系,我呢!也可以去找大副手开心开心,这样谁也没占著便宜、谁也不用喊寂寞,大将军您意下如何呀?」
刘季寒脸色铁青地瞪著那个扬言要让他戴绿帽子的妻子。
「我希望你只是在开玩笑。」
汝宁脸上的笑容倏失,「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?」她面无表情地说。
刘季寒咬了咬牙。「你到底要我怎麽样?」
哈!现在还在问她这种话,先前都是在放屁吗?
汝宁噙著冷笑转开身子。「我想,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?」
刘季寒沉默片刻。
「你真的容不下她吗?虽然你的年纪比她小,可是既然她居侧,她会懂得分寸的。」
他才是真的是放不下那个温柔的大小姐吧?心头窜起阵阵刺痛,汝宁表面上却是淡漠无比。
「去下聘吧!尽早把人家娶过来吧!」
语毕,汝宁回身就走,走得那麽急、那麽快,不晓得後面是有鬼,还是有魔在追赶她。
刘季寒望著她臃肿的背影,心里隐约明白自己又惹妻子不高兴了。他暗暗叹息著,过去的他是一个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沙场勇士,甚至连「死亡」二字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。
可曾几何时,他心中却充满了担忧害怕,担忧妻子会离开他,害怕他会失去妻子,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的想法实在太怯懦、太可笑了,可他就是无法自制的被恐惧占据了心头。
其实,他也不是心里喜欢秋霞喜欢到非得把她娶进门不可,若是仔细思考衡量一番,在天秤的两端,秋霞甚至是一点重量都没有的。现在想来,他是喜欢她没错,但那种喜欢纯粹是一种单纯的喜欢,一种不分性别的喜欢,与男女之间的爱恋是丝毫扯不上关系的。甚至,是在他娶了妻子之後,妻子才让他明白了情爱的真面目,也教他体会到情爱的滋味到底有多折磨人!
然而,他对秋霞的确是怀著一份愧疚,当初虽是官世伯先提起秋霞的终身大事,可他却也没有拒绝,因为对当时的他来讲,秋霞应该会是个好妻子,而不是因为他对秋霞有什麽特别的感情。若不是当时他仍需频频上战场,为免秋霞再次做望门寡,他们才把定亲之事延後。
可也就是因为他没有拒绝,才会令秋霞心有期望而苦苦等待,并不能因为他曾经说过「若是有中意的对象,大可不必顾虑他而应允下来」这两句话就磨灭掉他的责任,所以,他认为即使自己不爱她,至少也该好好照顾她。
但是,那个让他完全投降的可恶妻子却完全不能容忍娶妾之事!在这种情况下,他又能如何呢?唯有再尽力去说服妻子试试看,若果真的不行,他也只好先设法替秋霞另觅对象,再设法说服秋霞接受了。无论如何,他绝对不会让妻子离开他的!
☆☆☆
署衙的书房里,刘季寒摊著紧急公文看得皱眉不已,尚不知待会儿会有桩更紧急的事件教他更是眉头打结。
「子秋、子秋……」乔守卿一路嚷嚷著冲进来。
「什麽事?」刘季寒的双眼仍然紧盯在公文上,头也不抬地问。
「刚刚驴马行的人来报告说,夫人租了他们的马车上伊州去了。」乔守卿喘息著说道。
「什麽?」刘季寒猛然抬头,一脸的不敢置信。「你说什麽?」
「夫人租马车上伊州去了,因为夫人挺了个大肚子,驴马行的人实在很担心会不会出什麽差错,又很奇怪夫人要上伊州为什麽不是府里派人送过去的,所以考虑再三之後,还是派人来通知一声。」
「该死!」刘季寒低吼一声,跳起来便往外冲去。「还不快叫人备马!」
乔守卿紧跟在他身边。「已经吩咐过了!」
「那个女人,都快生了,她还跑到伊州去做什麽?」刘季寒咬牙切齿地咆哮道。
「这个……」乔守卿犹豫了一下。「驴马行的人说,夫人告诉他们是要到伊州去替大将军提亲下聘的。」
「什麽?」刘季寒蓦然煞住脚。「你说她要去替我做什麽?」
乔守卿当然也跟著停了下来,「替大将军向伊州刺史提亲下聘。」他正经八百地重复一次。
「嗄?!」
「而且,夫人还请他们帮她找房子,说是夫人自己要搬过去住的。」他的表情实在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。
刘季寒大大的一愣,而後怒吼一声,「该死的女人!」随即气急败坏地拔腿又冲了出去。「我只不过是昨天跟她提了一下,是不是在她生产前後时让秋霞来陪陪她比较好,她居然就……」就准备离开他了!为什麽这个女人就这麽喜欢和他作对呢?
「哈,原来是自找的。」乔守卿喃喃地咕哝,远远的瞧见马匹已备好在府门前。「唔!效率真快,值得嘉奖!」
刘季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「少在那儿凉快了,书房里的紧急公文去看一下,先在心里打个底儿,该先准备些什麽就去准备,明白了吗?」
「属下遵命!」
乔守卿装模作样地恭敬施礼,直到刘季寒上马绝尘而去後,他才直起身来放声大笑。
「哇哈哈哈……没想到这场战役他会输得这麽惨哪!这可是他生平头一遭吃败仗哩!常胜将军的美名这下砸锅啦!」
☆☆☆
尚好驴马行没有考虑太久就派人去通知都护府,而刘季寒的爱马脚程也够快,才让主人在最险的那一刻里终於赶到了。
未经通告,刘季寒便飞身冲进伊州府邸内,掠过一干府卫直闯向後府前厅去,刚刚好听见汝宁说到,「其实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替……」他立即大喝一声,「住口!」
厅里所有的人,包括汝宁、官则勋和官秋霞都被他的突然出现和那一声大喝给吓了一大跳,特别是汝宁,她捧著肚子差点摔下椅子去,刘季寒恰好一路飞身过去扶住了她。
「老天爷,你是想吓死人哪!大将军。」她惊魂未定地拍著胸脯。
刘季寒根本不认为有什麽事能吓得著她,於是冷冷地说:「我才想问你到底想做什麽呢?」
「我?」汝宁一手捧著大肚子、一手滑稽地指著自己的鼻尖。「我想做什麽?大将军,当然是做好事啊!是我看你朝思暮想、坐立不安,才想替你来了了这桩心事,我才好放……」
「放屁!」
刘季寒口不择言地脱口就骂,让一向认为他是个冷静稳重的男人的官家父女著实愣住了。为什麽他一碰上他的妻子就失去冷静了呢?不、不!应该说是失控了!
汝宁眨了眨眼,随即拉拉裙子端正地坐好,再戴上一副客套的歉然笑容对官家父女俩点点头。
「真对不起,我家大将军最近心情不太好,想必是思念秋霞小姐过甚,所以我才来……」
「鬼扯!」刘季寒嗤之以鼻。
汝宁顿了顿,随即又接下去说:「总而言之,大将军早就跟我提过了,其实这种事我也没资格过问,全凭大将军自己的意思而定,我只是个……」
「多事的女人!」刘季寒以警告的语气低叱。
汝宁蹙眉又停了一下。
「言而总之,因为大将军公事太忙,抽不出空来,所以我……」
「太聒噪了你!」这次的警告意味更浓。
汝宁狠狠地瞪了刘季寒一眼。
「反正,我已经备好……」
「够了没有?」
汝宁陡地噤声,随即跳起来大吼,「你到底想怎麽样嘛?」她真是被惹毛了,看他天天念著秋霞、秋霞的,所以才好心来帮他把秋霞小姐拐回家去解馋,他还有什麽好不爽的?
「带你回家去!」
「先把你的问题解决完再说!」
「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你!」刘季寒怒吼。
「我知道!」汝宁也吼了回去。「所以我一找到房子就会立刻搬出去的!」
「想都别想!」刘季寒咆哮。「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!」
汝宁冷哼。「我才不要待在一个老是念著别的女人的男人身边!」
刘季寒沉默了。他心里很明白,如果她真的要离开他,他是阻止不了的,而且,一旦她真的离开了他,他就再也找不回她了,他万万不能让这种事发生!
「我保证永远不再提起她了,这样可以吗?」他缓了声音、缓了语气,还隐约有点哀求的味道,而他甚至连看官秋霞一眼都没有。
「但是,你心里还是会想著她,不是吗?」
「不,当我心里只有你的时候,怎可能再容得下其他的女人呢?对她……」
刘季寒这才把视线移到掩不住哀戚神色的官秋霞脸上,带著莫大的歉疚说:「我只有一份亏欠,这份亏欠让我不得不试试看,即使我不能爱她,至少也可以照顾她,然而……」他又转回视线凝住汝宁。「我绝不想因此而失去你,那会让我在下半辈子活在痛苦与懊悔之中!所以……」
他望向官则勋。
「侄儿打听过了,海国公世子有意续弦,可他虽是续弦,却依然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,而且相貌端正俊秀、个性温和专情,还是个聪颖过人的饱学之士,未来前途可说是无可限量。侄儿还跟他有点交情,若是世伯和秋霞妹妹不反对的话,侄儿愿意扛起冰斧权充冰人,不知世伯意下如何?」
官则勋暗叹,其实!当刘季寒为了妻子失踪之事而落魄憔悴时,他就预料到极有可能会有今天这种结果了,所以,他才会急著想在刘季寒的妻子尚未寻回时,赶紧把女儿嫁过去!却没想到天不从人愿,西域边陲再启事端,连累官秋霞无法顺利的成为刘家的媳妇儿。
可是,刘季寒本身的意愿才是最主要的关键吧?官则勋再叹,青梅竹马他不去爱,偏偏去爱上仇人的後代,这算什麽?上天注定的吗?他无奈地瞧向女儿,心头顿时一惨,女儿脸上的悲怆真是教人心痛哪!
官秋霞缓缓来到汝宁身前,哀求地凝视著汝宁半晌。
「姊姊真的不能容我?」
汝宁挺了挺胸,这是她必须面对的,她知道,所以她才会到这儿来。
「对不起,我没有资格当姊姊,做姊姊的要有容人之量,可是我没有,我是个占有欲强,又自私善妒的坏女人,我无法忍受子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。所以,我让他自己选择,如果他选择你,我不会有第二句话,我会把他完全让给你,可是他选择了我,所以,请你放了他吧!他无法爱上你并不是他的错呀!」
官秋霞噙著泪光苦涩地笑了。
「难道是我的错吗?」
「不,谁也没错。」汝宁轻语,「这是注定的,真的!」她瞥向刘季寒。「我们两个原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,但我们却撞在一起了,这是上天老早就注定好的,即使我们再不愿意,我们还是会碰上,而且互相爱恋。情爱本无罪,我想,有罪的应该是乱系红线的月老吧,」
官秋霞徐徐地望向刘季寒,後者却仍只是一脸的愧疚歉然,官秋霞哀怨地垂下眼眸,晶莹的水光也随之落下,她随即转身背对他们。
「请给我一些时间,之後我会……我会试著……试著接受海国公世子的亲事。」
也只能这样了!
官则勋明白,官秋霞也明白,刘季寒眼中只有他的妻子,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了!
☆☆☆
贞观十五年十二月!刘天翼在父母的紧张期盼下平安出世。七天後,刘季寒便领著朝廷派来的兵马出发追剿咄陆去了。
贞观十六年!唐朝军队在高昌和乌鲁木齐之间的博格达拉山附近打败了咄陆。
贞观十七年春,伊州刺史之女官秋霞与海国公世子在太原成亲,婚後夫妻相敬如宾,众人称羡。
直到贞观十八年正月……
端坐在案前,刘季寒攒紧了眉头视若无睹地对著手上的密函。汝宁端著一盅人参茶推门进了书房,寒风争先恐後地钻了进来,刘季寒却仍是毫无所觉。将人参茶放在案头上,汝宁便将又怀了五个月身孕的身躯重重地扔在刘季寒的大腿上。
「又怎麽了,老公?」
刘季寒猝然回神,刚抱住了汝宁,随即又蹙了蹙眉。
「老公?我还没有那麽老吧?」
汝宁噗哧一笑。「我们那时代的人都称夫婿叫老公嘛!」
刘季寒摇摇头。「翼儿呢?」
汝宁将双手绕到刘季寒颈子後圈著。「早睡啦!那小子,玩起来跟个小疯子一样,可一说声睡,他睡得比谁都快!」
刘季寒满足地笑了。「他是跟他娘亲一样,活泼又顽皮得很呢!」
「我才没有他那麽鬼呢!」汝宁俏皮地皱了皱鼻子。「你刚刚又在烦什麽了?」
刘季寒指指密函。
「咄陆暗中和焉耆王栗婆准的堂兄弟薛婆阿那支来往密切,不知道又有何阴谋;龟兹王苏伐叠同样和薛婆阿那支暗中书信来往密切,而且拒绝纳贡,我在担心这三者是否又想引发战端了。」
「聪明!」汝宁响亮地弹了一下手指。「没错,薛婆阿那支打算废黜栗婆准,而且,他将会得到龟兹人和突厥人的支援,他们的确会引起战事没错。但是你放心好了,直到贞观二十一年战争才会开始,而且!翌年龟兹和焉耆就会彻底被平定,至於咄陆则是在永徽二年逃往巴克特里亚!以後就不会再出现啦!」
刘季寒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。
「那就好。」
汝宁歪了歪脑袋。「这麽相信我?」
刘季寒叹了口气。「我本来就相信你了,何况这两年来!你所预先说过的事都一一实现了,我连想怀疑一下都没办法。」
汝宁眨眨眼。「那麽决定了没有?有没有打算辞官退隐了?」
刘季寒沉默了好半晌。
「我不是眷恋官位!而是……」
「朝廷越是有事,你越不该离开?」汝宁了解地说。
刘季寒点点头,汝宁轻叹。
「我就想到你的个性应该是这个样,但是……」汝宁与以齿轻咬著下唇。
「无论朝廷发生了什麽事!你都能够冷静地听我的劝告吗?」
「若是两年前你这麽问我,我可能回答不出来,但是现在的话嘛……」
刘季寒笑笑。「我大概有九成把握了。」
「九成吗?」汝宁用手指轻点著唇瓣。「唔!那也差不多了,到那时候大概也有十成了吧?好吧!既然你无法扔下不管,我就先给你一点心理准备,OK?」
「OK?」刘季寒满脸困惑,她老是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。
「就是……唉!算了。」汝宁挥挥手。「我就简单的透露一点点好了。唐朝的政权呢!不久之後大约会有四十多年的时间是掌控在女人手里的,甚至有十五年的时间是女皇帝在位喔!」
刘季寒猛一下瞪大了双眼,然後就呆住了,几乎在一盏茶的时间过後,他才把接收到的讯息消化进脑袋里。
「女……女皇帝?」
汝宁拚命点头。「没错,女皇帝,不过,虽然她很淫荡,却是个很能干的好皇帝喔!」
刘季寒咽了口唾沫,「老天!女皇帝?」他依旧不敢置信地喃喃道。
「她是注定要当皇帝的,无论你如何阻止都是没用的!因此,你要有在女人手底下当官的心理准备才行,不要因为她是女人就执意对抗她,告诉你,她可是很冷酷残忍的喔!」
刘季寒瞪著她,她耸耸肩。
「你只要记得她真的是一个很能干的皇帝,不要理会她是男是女就行了。」
刘季寒挑挑眉。「说得倒容易。」
「慢慢来罗!」汝宁说著,撑起了自己的身子。「你还不睡吗?」
「你先去睡吧!我再看几份公文就会去歇息了。」
汝宁捶了捶酸痛的腰部。
「那我先去睡了,还真有点累了呢!」
「腰酸吗?」刘季寒关心地看著她走出门。「我待会儿帮你揉揉。」
汝宁的回答从书房外传来。「谢啦!」
片刻後,为了等待老公的马杀鸡,汝宁在房里无聊地翻弄手提箱内的东西。而後,在她看到天使之翼时,突然想起就是三年前的今天,她被交换到唐朝来的,而且,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刻……
隐隐约约的,她有种预感,今天应该就是书信上所写的唯一一次回去的机会!可是,她根本不想回去了呀!
就算要回去,也只不过是去看一下而已,她只想知道,那另一位裴汝宁她过得好不好?如果只有她在这儿是幸福的,那就太不公平了吧?
她紧握著天使之翼、心里直想著不晓得是不是可以只回去看看就回来呢?
就在这时,房门喀一声响起,她一抬头便瞧见亲爱的老公推门进来,她眨了眨眼,刚掀动唇角准备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时,就在无意识的眨眼的那一刹那,她猛然觉得有点晕眩,遂赶紧闭了闭眼!以为这又是怀孕导致的不舒服,却没想到当她再睁开眼时,整个世界就变了!
她还是坐在床边,可却是柔软的弹簧床边,她的正对面也是有个男人,可却是个高头大马的大胡子洋人,而且是T恤、牛仔裤的穿著。
他张口结舌地瞪著她,她也目瞪口呆地回瞪他!好半天!两人都没出声。
突然,那个大胡子洋人「啊!」了一声,同时指向她身後的床上。「你是那个手提箱的主人吗?」倒是一口满标准的国语。
汝宁闻言往後一瞧,「啊!手提箱……咦?你怎麽知道那是我的?」
大胡子的手指挪了个方向,移往床头上方去了。「她告诉我的,她什麽都告诉我了,别人不相信她,但是我相信,她不是个会说谎的女人。」
汝宁顺著他的手指望过去……那是一张大幅结婚照,新郎就是大胡子,新娘则是个甜美娇憨的小女人。眼角一瞥,她发现床头上也摆了很多相框,大概是他们婚後才照的,而照片里的小女人更甜美了,每张照片都笑得如此满足、幸福洋溢。
「她也……」大胡子指指汝宁的腹部。「六个月了。」
汝宁拍拍自己的肚子。「我这是第二胎了,头一胎是个傻小子,我希望这胎是女的。」
「男的女的我都无所谓,只要……」可以看得出来大胡子有多紧张担忧和恐惧。「她……她会回来吗?」
汝宁想了想。「她担心我吗?她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?」
大胡子猛点头,汝宁笑了。
「那麽,你可以放心了,我俩都只是互相担心对方而已,并不是真的想回到原来的世界。我爱我的丈夫,我想她……」她看著照片。「她也是很爱你的,所以,她一定会回来,我也一定会回去的。现在,麻烦你多告诉我一点她的事,让我能安安心心的回去,好吗?」
汝宁很笃定,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样的信心,然而!大胡子却很不安,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,大胡子滔滔不绝地叙述著关於他们之间的故事,彷佛如此才能让他保持一点镇定情绪。
直到整整两个钟头之後,汝宁突然若有所觉地抬起手来阻止大胡子。
「时间到了,我要回去了。」
说著,她握紧了天使之翼闭上眼,又是一阵晕眩,跟著,她眼睛都还没张开呢!就蓦地被一个人紧紧抱住。
「别再这样吓我了,千万别再这样吓我了!」她睁开眼,感觉到抱住她的夫婿声音似乎有些哽咽。「你要什麽我都答应你,千万千万别再这样吓我了!」
咦?真的什麽都肯答应吗?
哇!卯死了、卯死了!
「忘了报仇那回事?」
「早就忘了!」
咦?真这麽爽快?
「那……哦!辞官吧!我们回你家乡去陪你娘亲过点平静日子嘛!」
「我立刻辞官!」
我哩咧,还真的耶!
「还有,等孩子大了一点之後,你要带我到处去逛逛,我想看看真正的中原山河。」
「不管你要到哪儿去!我都会带你去!」
赚到了、赚到了!
「最重要的是,你不准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,更不准娶妾!」
「我只要有你就够了!」
希望这句话的时效性是永远!
「最後……」汝宁推开紧抱住她的夫婿,对上他那双濡湿的双眼。「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。」
「我爱你,我真的好爱你!」
「嗯、嗯!很好、很好!呵呵呵,我也爱你呀!老公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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